春日鳥
魂斷幽居
在這一刻,我只好以惠美作我惟一的安慰了。
「你看,聽我的話,不就是升經理了嗎?!恭喜你啊,若非。」惠美倚着我,惠美是溫柔的。從前在班上,惠美是最美麗的女孩子。
我無言,惠美繼續說:「我叫你跟誰套交情,疏遠誰,不是很奏效嗎!在大學時,我就知你是經濟奇才;但交際手段就不如我了。」
我說:「可惜是我朋友阿良被開除我才能晉升。」
惠美哼了一聲:「他跟你爭是自己找死。我早知他用公司資源在外賺錢,此時不揭發他,更待何時。」
「甚麽,那妳又叫我多找他去吃飯!」
「這也是戰略,明白嗎?」惠美攬得我更緊了,說:「我做一切都是為了你,這個社會是現實的。待你坐穩經理的位置,我們便可買樓結婚。」
***
懷仁樓四樓。我又在此徘徊。
惠美的安慰,愈來愈使我痛苦。其實我最想做的是開發部門。我不介意別人拿着我研究成果去賺錢,只要我的研究證明可行,我內心已很滿足高興。因着與惠美的愛情,我逼得每天周旋於人群中,很是煩厭。阿良當我是好朋友,向我透露了一點賺外快的事情,卻被惠美查清楚,去打小報告。
今次,我下定決心,要找到真正的安慰。此前我每次都盡量忘記,希望完全忘記的一刻,七號室和凌靜會再次出現;但怎能完全忘懷呢。
現在,我閉目全副心神去想:「凌靜凌靜凌靜…」
我決心是如此之大,竟令我渾忘了這個世界的存在。在我的思維中,只有我,和…眼前的…
七號室!
我想也不想,推門進去。
凌靜在斟茶。室內靜悄悄的,只在幾下清脆的、茶水跟杯的鳴奏交響。靜,不獨指聲音,還有凌靜優雅的、從容的動作。畢業後工作,比念大學更煩心,跟此刻的閒適,睽違已久。
凌靜向我笑笑,慢慢為我倒茶。我的手輕輕搭着凌靜雪白的手。
凌靜好像嘆了一口氣,緩緩地吐出銀鈴似的聲音:「還記得我跟你談過呼蘭河傳嗎?」
我聞言,雙手捧着頭,凌靜輕撫我的髮:「呼蘭河的人,以為生活就是如此,不知道是可以改變的,結果讓不幸的事世世代代重演着。
這個社會裏,大家雖然做着同一樣的事,不代表他們一定對,你不一定要跟着去做。」
凌靜擁着的肩,說:「若非,留在這裏吧。」
此時,「砰」的一聲,門被大力推開,進來的人,竟是…
「惠美!」聽到凌靜的驚呼,我心裏震驚,凌靜竟然認識惠美!
但聽得惠美大喝:「妖女,胡說八道!」
***
也就是七年前,惠美見若非有堂沒堂也往懷仁樓跑,,於是也去看看。惠美發現了七號室,便推門進去。
室內的女子看似有點驚愕,待驚愕散去,才道:「是妳?是緣份,緣份帶妳來到這裏。」
兩人交換姓名後,惠美說:「凌小姐,妳說話太慢,可以快點嗎?」
「馬惠美小姐,妳很趕時間嗎,抑或,只是妳習慣了匆忙的節奏?」又是慢吞吞的節奏:「不如先飲一杯茶,這茶是武夷山的…」
未待說完,惠美已忍不住大力一推,奪門而‘逃’。
***
惠美從衣衫內一翻,竟然拔出利刀來。
「妳…妳不要亂來!」我大驚。
「文若非,你還搞不清,這只是個不存在的邪靈,懷仁樓根本沒有七號室。」惠美大喝:「除非你當我對你付出的愛是垃圾,除非你愛這妖女多過愛我!」
惠美衝前,我一把捉住惠美的手。
然後,不知怎地,整個七號室上下倒轉了。「澎」的一響,我已被重重的摔在地上。從前,我只知道惠美性格比我強。
惠美瞪瞪痛得死去活來的我,眼神像是說「我不可以精於柔道嗎?」接着繼續追殺凌靜。
有一次凌靜跑近門口,卻沒有推門出去。
惠美捉住柔弱的凌靜,舉刀。
我掙扎着要站起來,叫道:「不要。」
凌靜搖着頭,掙扎着,哀求道:「不…不…惠美小姐,妳不能殺我。」
「妖女,我怎麼就不能殺妳。」
「妳讓我想想,我好像…好像隱約想到些甚麼,我跟若非…。」
「妳還想跟若非怎樣,妳灰飛煙滅之後,才慢慢想吧。」說着,一刀刺進凌靜胸口。
***
惠美看着凌靜緩緩倒下,身體漸漸幻滅;卻驚訝地聽到,凌靜喃喃地,竟在呼喚着自己:「惠美惠美惠美…」;而那邊若非也在倒下,兩人猶如實體與鏡中影像。凌靜愈是淡化,若非眼裏的神彩就愈是消退。凌靜消失,若非也轟然倒地,失去了意識。七號室消失,他們置身走廊。
從此,若非便好像木像般只會呆坐。惠美整天陪伴他,他都沒有反應。
惠美悲哀地發現:七號室中的凌靜,原來全是若非心慕閒適,而一心想像出來的存在體。七年前,就因為自己與若非有緣,因此循着若非的氣息闖進了七號室。
很不幸,當親手殺死凌靜時,連若非的精神靈魂一起消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