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1月23日 星期五

圍城與攀山

圍城與攀山

你融化了寒冰,逃過了離別的冷巷,擁沉魚落雁入教堂,人生還有更歡樂的事嗎?

到了今天,你日復日聽着:「執好你的書呀。」「叫了你多少次抹乾洗碗盤旁的水!」「你怎樣去廁所的?弄得臭氣沖天!」妻又叫你不要再穿皮褸了,弄得整天生熱痱;又說別再穿長到膝蓋的靴,多麽不方便──明明從前說很著迷於你這形象的。都說女人肯做媽媽,是很偉大的,這時富泰了的妻壓在你跟前,如虎瞪,似獅吼。

「甚麼?你今晚又去踢波?」「又約了朋友?我煮了飯啊!」「你還去飈車?多危險啊!」
你想去磯釣三天,可是一對小兒女便要由妻來帶了。妻沉聲說:「沒關係,你去啊。」但人卻像一片烏雲,帶雷電那種。驚慓裏,你依稀記得,妻從前有時候真的很可愛。

你的理想甦醒,想當個藝術家、小說家、教育家…。你想揹起背包歡笑地流浪?
妻跟你細細算來:那要化多少年多少錢,每月有多少收入,你要辭掉現在月薪五萬的工作?養大一個小孩要五百萬,買一個居住的小單位要六七百萬元。病了怎辦?還有水電煤甲乙丙丁…各項開支。天啊!我們的家以後怎辦?
從前花前月下的人兒哭了。你惟有繼續朝九晚五的工作,理想逝去。勸你好好享受家庭生活,別想得太多,以免感到「生命已終」。

錢鍾書說,婚姻就像圍城,外面的人拼命想入去,裏面的人想出來。

婚姻又像山上的人朝山下喊:「別上來,沒啥好看。」
下面的人不信:「旅遊書說風光好。」
他們千辛萬苦上了山,一看著了道兒,便輪到他們氣喘吁吁地朝下喊:「別上來,老襯!」
山下的人仍是往上攀。

2013年11月24日 星期日

茉莉與幸福

公子的心聲
小時候,我功課做不好,被老師責罰,丫環茉莉會悄悄給我甜糕,讓我破涕為笑。
茉莉為我磨墨時,不知是衫袖還是溫暖的手臂跟我相觸,乳般幼滑的感覺,陪伴我臨摹古老的字帖。
風雨大作,妨礙我到郊外走馬的日子,我鬱悶在暗雲的天宇下,喜歡看茉莉尖細臉上的笑容。茉莉雙臂纖細若柳,肌膚雪白,如鮮花映照着陽光。
我愈來愈多埋怨,茉莉總是聽我傾訴,不像其他人一開口便向我說教。
到我們最親密時,我摟抱着茉莉。茉莉半推半就地跟我溫存了一番。第一次看見茉莉秀髮散亂的樣子,只覺別有風致,更是楚楚可憐。
巧合的是,過了幾天,娘對我說,明年讓我納茉莉為妾。我喜歡茉莉。現在茉莉是我的人了。真像一場可任意安排情節的美夢,人生竟可順遂若此。
我真是幸福啊!

茉莉的自白
爹、娘,我終於熬出頭來,爬上妾的位,你們今後不愁衣食了。
雨紋妹妹,別怪我設計陷害妳跟狗兒在柴房偷情,誰叫公子看妳美貌的次數漸漸增多。狗兒別恨我,其實我愛的是你,我多麽渴望那天我真的是跟你在柴房親熱。去年嚴冬暴雪,可憐你們兩個都餓死了。我真對不住你們啊。
公子的正室將會是位官小姐,聽說為人厲害。我到時要戰戰兢兢,小心應付了。

2013年9月14日 星期六

春日鳥 魂斷幽居

在這一刻,我只好以惠美作我惟一的安慰了。
「你看,聽我的話,不就是升經理了嗎?!恭喜你啊,若非。」惠美倚着我,惠美是溫柔的。從前在班上,惠美是最美麗的女孩子。
我無言,惠美繼續說:「我叫你跟誰套交情,疏遠誰,不是很奏效嗎!在大學時,我就知你是經濟奇才;但交際手段就不如我了。」
我說:「可惜是我朋友阿良被開除我才能晉升。」
惠美哼了一聲:「他跟你爭是自己找死。我早知他用公司資源在外賺錢,此時不揭發他,更待何時。」
「甚麽,那妳又叫我多找他去吃飯!」
「這也是戰略,明白嗎?」惠美攬得我更緊了,說:「我做一切都是為了你,這個社會是現實的。待你坐穩經理的位置,我們便可買樓結婚。」

***
懷仁樓四樓。我又在此徘徊。
惠美的安慰,愈來愈使我痛苦。其實我最想做的是開發部門。我不介意別人拿着我研究成果去賺錢,只要我的研究證明可行,我內心已很滿足高興。因着與惠美的愛情,我逼得每天周旋於人群中,很是煩厭。阿良當我是好朋友,向我透露了一點賺外快的事情,卻被惠美查清楚,去打小報告。

今次,我下定決心,要找到真正的安慰。此前我每次都盡量忘記,希望完全忘記的一刻,七號室和凌靜會再次出現;但怎能完全忘懷呢。
現在,我閉目全副心神去想:「凌靜凌靜凌靜
我決心是如此之大,竟令我渾忘了這個世界的存在。在我的思維中,只有我,和眼前的
七號室!

我想也不想,推門進去。
凌靜在斟茶。室內靜悄悄的,只在幾下清脆的、茶水跟杯的鳴奏交響。靜,不獨指聲音,還有凌靜優雅的、從容的動作。畢業後工作,比念大學更煩心,跟此刻的閒適,睽違已久。
凌靜向我笑笑,慢慢為我倒茶。我的手輕輕搭着凌靜雪白的手。
凌靜好像嘆了一口氣,緩緩地吐出銀鈴似的聲音:「還記得我跟你談過呼蘭河傳嗎?」
我聞言,雙手捧着頭,凌靜輕撫我的髮:「呼蘭河的人,以為生活就是如此,不知道是可以改變的,結果讓不幸的事世世代代重演着。
這個社會裏,大家雖然做着同一樣的事,不代表他們一定對,你不一定要跟着去做。」
凌靜擁着的肩,說:「若非,留在這裏吧。」

此時,「砰」的一聲,門被大力推開,進來的人,竟是
「惠美!」聽到凌靜的驚呼,我心裏震驚,凌靜竟然認識惠美!
但聽得惠美大喝:「妖女,胡說八道!」

***
也就是七年前,惠美見若非有堂沒堂也往懷仁樓跑,,於是也去看看。惠美發現了七號室,便推門進去。
室內的女子看似有點驚愕,待驚愕散去,才道:「是妳?是緣份,緣份帶妳來到這裏。」
兩人交換姓名後,惠美說:「凌小姐,妳說話太慢,可以快點嗎?」
「馬惠美小姐,妳很趕時間嗎,抑或,只是妳習慣了匆忙的節奏?」又是慢吞吞的節奏:「不如先飲一杯茶,這茶是武夷山的
未待說完,惠美已忍不住大力一推,奪門而‘逃’。

***
惠美從衣衫內一翻,竟然拔出利刀來。
「妳妳不要亂來!」我大驚。
「文若非,你還搞不清,這只是個不存在的邪靈,懷仁樓根本沒有七號室。」惠美大喝:「除非你當我對你付出的愛是垃圾,除非你愛這妖女多過愛我!」
惠美衝前,我一把捉住惠美的手。
然後,不知怎地,整個七號室上下倒轉了。「澎」的一響,我已被重重的摔在地上。從前,我只知道惠美性格比我強。
惠美瞪瞪痛得死去活來的我,眼神像是說「我不可以精於柔道嗎?」接着繼續追殺凌靜。
有一次凌靜跑近門口,卻沒有推門出去。
惠美捉住柔弱的凌靜,舉刀。
我掙扎着要站起來,叫道:「不要。」
凌靜搖着頭,掙扎着,哀求道:「不惠美小姐,妳不能殺我。」
「妖女,我怎麼就不能殺妳。」
「妳讓我想想,我好像好像隱約想到些甚麼,我跟若非。」
「妳還想跟若非怎樣,妳灰飛煙滅之後,才慢慢想吧。」說着,一刀刺進凌靜胸口。

***
惠美看着凌靜緩緩倒下,身體漸漸幻滅;卻驚訝地聽到,凌靜喃喃地,竟在呼喚着自己:「惠美惠美惠美」;而那邊若非也在倒下,兩人猶如實體與鏡中影像。凌靜愈是淡化,若非眼裏的神彩就愈是消退。凌靜消失,若非也轟然倒地,失去了意識。七號室消失,他們置身走廊。

從此,若非便好像木像般只會呆坐。惠美整天陪伴他,他都沒有反應。
惠美悲哀地發現:七號室中的凌靜,原來全是若非心慕閒適,而一心想像出來的存在體。七年前,就因為自己與若非有緣,因此循着若非的氣息闖進了七號室。

很不幸,當親手殺死凌靜時,連若非的精神靈魂一起消滅了。

2013年9月9日 星期一

春日鳥: 幽居

幽居   
一二三四五六怎麽有七的?我很熟悉這幢教學大樓,每層應該都只有六間房。
房門外寫了兩個古字,我細看,竟是石鼓文‘歡迎’兩字。
門虛掩,我推門內進,一位女子正在斟茶。女子緩緩抬頭,白晳的臉,襯得眼珠更是黑亮晶瑩。女子美得古典,跟室內一只古琴很是相襯。
水柱微顫,停住。女子放下茶壺,靜立了一刻,微微一笑,道:「你來了。」
無論笑和說話,都很緩慢,彷彿有無限的時間可用。

「妳好,這間是」這時我見到書櫃整齊地排列了書本,桌上展開着珍.奧斯汀Jane Austin的曼斯菲爾莊園,我想也不用多問了。
女子正為第二隻杯注茶,動作優雅,壺嘴傾出水柱,半空中多了一條小河,又如虹,水落無聲,間或叮咚如琴。日本的茶道與之相比,反覺造作不自然。
女子遞了茶給我,才說道:「我叫凌靜,這本書很多人覺得悶;但細看其實很扣人心弦。」
我說:「我前幾年暑假時看過,女主角對那浪蕩兒的性格分析得很深入。」
凌靜道:「第三十五章二十二段,連女主角最信靠的表哥也勸女角嫁給那浪蕩兒,真教人為女主角難過。」
凌靜條分理析,我方覺這書中其實充滿妙趣,文字的韻味,如香茶,似醇酒。在這閒適的氣氛中,我渾忘了身負五大死線將到的功課。
往後幾天,我們徜徉於古文、唐詩傳奇、宋詞;還有西方的歌德、茶花女、唐吉訶德

我從未想過,林黛玉和賈寶玉相愛,竟是自由性靈跟傳統文化的鬥爭,故而註定不能結果。FH伯奈特的著作小公主中,若女主角沒重遇父親富有的朋友,不能變回‘小公主’的身分,繼續悲慘地生活,會如何呢?
這些,都是要多看幾次,用心思量,方能領略。
依稀記得,我也曾得此真趣,只是人愈長,事愈忙,便忘了。好可能,當初就是門外那兩個古意盎然的字,挑起了我心湖低下的回憶。
每次我離去,凌靜都會輕柔地隨我到門口,朝我輕輕點頭送別我;但一定足不過門框。最後那次,我實在不喜歡分離的感覺,便拉凌靜的手。雪白的手一縮,門關上,凌靜嬌小的身軀便消失在門後。

趁五大功課即將增加至十大,我且去聽聽「校園靈異講座」。
講座果然無聊,直至我聽到:「平空多了一間七號房
主持人故作驚嚇地壓低聲音:「連進入那房間的同學也永遠消失了
「哎呀呀」幾個女同學驚呼聲中,我茫然地離開了。
我發覺我又站在懷仁樓四樓。一二三四五然後我冷汗淋漓我會見到七嗎?我知道我一定會忍不住走入去,然後我會消失嗎?
沒有七!我不會消失!
我很高興地跑了幾步想離去。
然後我奔回,撫摸着牆壁,撫得手皮也痛了。我喃喃地向着牆壁呼喚:「凌靜凌靜凌靜」直至我被要求寧靜。

在以後的人生路上,每逢我心煩意亂,便會到此徘徊、喘一口氣。
或許,有天我忘了它是不存在時,七號房和凌靜便會再次出現。

2013年9月5日 星期四

有心事

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
「我有心事,睡不着覺,我很擔心我是否有病。」你要怎樣安慰這位朋友呢?
「洗個熱水澡。」
「數綿羊。」
「介紹位中醫給你。」

以上是我參加一個小組討論時,組長提出的問題。當大家思考、選擇答案時,我冷笑:「幾個答案都是牛頭不對馬嘴,沒有聽人說話。」
組員們抬頭看我,我侃侃而談:「問的人說‘有心事’,其實是想找人聽他傾訴呀。」組員們紛紛點頭。
「是呀,我起初也很奇怪,為甚麼書上說這幾個答案都不好。」組長笑了:「後來我看到‘有心事’幾個字時才想到。」
虛榮心作祟,我沾沾自喜。

組長繼續說下去:「可惜現實中,我們更難聽懂,因為一般人只會說:‘我失眠…’
我好像聽懂了一些甚麼,脫口叫道:「對啊,人很少說:‘我有心事’!」
這時對面的阿樹若有所思,說道:「唔….老人家有時說這裏那裏痛的。」
乍聞這話,我渾身一震,吶吶地道:「你你是說,老人家這句話也是想有人聽他們說話?!」
                 
霎時間,從前的事一幕幕在腦海中翻騰,我曾令幾多期待我回應的人失望啊!?當中有父親低沉的眼神,母親無言的靜默;女兒在鞦韆旁流連,我卻狠心地拉她走
太太將錶字掛在口邊差不多一年,終於趁生日提出,我才買了隻美觀耐用的錶給她。

我是多麽愚蠢啊,要待人家說有心事才懂得關心。
今夜,我學會了用心去聆聽,去感受、細察